「绘希」沙龙

立在大马路中央的老黄葛树在冬天发了芽。

为了拍出景深效果，我把光圈放大了，镜头里只聚焦了一簇露出芽尖的绿叶。因为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新发的嫩芽，鸟也没有栖息在上面，只有微风吹过时一丁点不起眼的颤动。

相机是我从薪水里里一点一点攒出来的。因为天气不错，把效果调成明亮，拍出来的感觉刚刚好。

希说有了这个小家伙以后我就没有辛勤打理工作了。那只是因为她最近比往常困乏了一些，趁着她靠着桌子睡着的时候，我就已经整理好了文件而已。说起这件事，我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过她，“冬眠嘛…”她说。说话的时候她吃着我最不喜欢的梅干饭团，一粒白米落在嘴角。
我抱着相机，给她递了一张纸巾。
“明天复试结果就要下来了，你…”
我当然知道她这几天都趴在桌上睡觉，公司的考核结果可能不太理想。果然，她不满地撇了撇嘴。
“绘里亲可以专心吃东西了。”
于是我低下头喝汤，余光里还能瞥到她嘴角的米粒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记录一些关于希的小事情变成了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。比如她上周三因为起晚了拿错了绑头发的发绳，又比如她偷偷戴了我平常不常戴的平光眼镜。希是一个偶尔会犯小迷糊的人，入冬后她把脸埋进围巾里的样子会让人想戳一戳。
“希给人的感觉更像大姐姐啊。”
我偶尔也会听到这样的评价。
其实她犯困的时候更可爱吧。我这样想。

对我来说，拍照是一件很有仪式性的事情。好些有趣的，庄严的或者不太引人注目的东西，一旦被收录进我的相机里，就拥有了我独特的印记。

最近希在我家来住的次数变多了，索性买了一套洗漱用品放在我家的卫生间里。
“绘里亲喜欢黄色还是粉色？”
“黄色吧。”
她盘腿坐在床上的时候，我正在电脑面前修改图片。
“那就把粉色这只给绘里亲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很符合绘里亲的少女情怀呀。”她把粉色的牙刷放进我的杯子里，蹑手蹑脚走过来，把手伸进我睡衣的帽子后面。隔着两层衣物，她的手很凉，顺着褶皱摸上去，捏了捏我的耳垂，然后伸进衣领里。
我打了个激灵，顺手点了保存。
“希！”
我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了，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笑着的眼睛。还好，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。我脱掉睡衣，穿好内衣，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深黑色拖到小腿的羽绒服。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饿了没，去吃饭吧？”
不知道我算不算是读懂了她的意思，她表现得很开心。我们和往常一样商量着要吃什么，然后去坐最快的一班公交。

只有在夜深了的时候，我才会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。
最近，我的相机里躺了越来越多她的样子。她去给我的盆栽浇水的时候，我就在那扇透明的阳台门的里面，端着相机；或者她一周有那么两天不住在我家的时候，我会拍到她离开的背影。
“你搬过来怎么样？”
“不好…”
“诶，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”她正在用我家的厨房做炸丸子，抽油烟机的声音呼啦呼啦，我需要很认真才能听清她在讲些什么。
“绘里亲养得起咱吗？”
诶？
那天我躺在床上，希睡在另一个小卧室里。希真正想要说些什么呢？她的回答一定是不止于此的，我很清楚的知道。不过那一晚我弄清楚了前一个问题。
我跟希的关系是密友。

和其他人一样，我记不起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了。第一面对我们多重要啊，然而我忘了。也就是凑巧成为了高中同学，凑巧成为了大学同学，凑巧关系变得比其他人亲密，凑巧留在了同一座城市，这样数下来，我们之间的凑巧真是不少。
我们甚至是无话不谈的。
她的小习惯我都知道。就像我留在镜头里的一样，她的眼角微微下垂，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，尽管她自己好像不知道。这么想来，我很少把注意力放在人的身上，她还是第一个。这大概是密友的特权吧。

“绘里亲，能帮咱泡一杯咖啡吗？”

近来，希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。我修片完了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，直到凌晨才能听到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的声音。家里的空调长期维持在24度，这个人的脚趾却总是冰冰凉的。从某个我们熬夜追剧的晚上开始，她执意要挨着我睡。
“用着绘里亲的电费，咱多多少少也会不好意思呀。”
就这样打着一间房间不那么耗电的理由住进来，除了完成当天工作的时候，我们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。她依旧没有有那么一两天不和我住在一起，一开始我以为她大概又是和大学的朋友聚餐去了，后来发现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家过和在我家时一样的夜晚。
公司总是对压榨新人这一套做得很熟练，希最近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帮她泡一杯咖啡。
其实水杯和热水壶就在她的手边。我每一次话已经到了嘴边，都咽了下去。然而尽管我每次都只给她到了一杯热奶茶，她却没有责怪我这杯没有咖啡因的咖啡。
在我第1001次对她说熬夜对身体不好后，她终于在某个十一点合上了电脑，钻进被窝里。
“就是因为有绘里亲这样爱唠叨的领导，才会留给咱这么多的任务。”
她小声嘟囔着，眼睛里流转着光彩，还是环住了我的手臂。
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都这么柔软。
她说这样睡会暖和一点，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，老实说，我挺喜欢的，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。

天气越来越冷了。判断冬天到了没有的方法是往空气里出一口长长的气，要是变成一串白色的雾，那么冬天一定是到了。

我都快忘了喜欢上摄影是因为什么了。

临近岁末，公司的事情多了很多。每天赶着最后一班公交回家，洗漱完已经是十一点以后的事情了。那个有点沉的小家伙被我放在床边，已经被冷落了很久了。希倒是经常来，她说她很喜欢我的奶茶，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她泡过了——她戒掉了和咖啡的坏习惯，我也没有泡奶茶的时间——现在看来，这只是一个搪塞的理由，我觉得希也是看出来了的。
她像往常一样抱着我的手臂入眠，再在清晨一起醒来。躺在相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还停留在上一年，趁着她入睡的时候，我框下了她的侧脸，灯光打下来，恰好能看到她的睫毛。比起高中的时候，她好像更柔和了，而我，早就已经走上了和自己的分岔路。

“想把绘里亲每天发生的小事记下来呀，以后翻看的时候一定会很有趣。”
“……”
“想把绘里亲的照片印出来呀。”
“……”
“聪明可爱的小绘里——”
“……”
她喜欢上了捉弄我，对这些事情，我一向不知道怎么应对。
那天我从公司回来，见她摆弄着以前的信件。
“要回应告白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啊。”
我一边挂好大衣，一边说着。
“那…”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，但已经是这么熟悉的关系了，我甚至能从她的语调里听出笑意。“咱喜欢你呀。”
“别闹。”我笑着说。
她也跟着笑了。要是相机在手边，我肯定会拍下来的。

一开始喜欢摄影，是因为这种简单的，依靠感觉和冲动做的事情，永远不需要托辞，按下快门的瞬间就是一个仪式。
那之后，她越来越爱捉弄我，不论是突然凑上来碰我的脸颊，还是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。希的眼睛太美好了，我差点把自己丢进去。然而每次的都以我的窘迫结束。
“希！”
圣诞夜的晚上，她突然转身抱我。可能是她凑到耳边说话的时候，暖和的气流让我的耳朵痒丝丝的，也可能是怀抱太紧，我没等她那句捉弄我的话说完，就推开了她。
“很痒……”
我小声说。
她好像没有听到，只笑了笑。

“绘里亲真是不懂女孩子呀。”

嗨呀，新年快乐呀。其实之前一直有一篇想写的文，但是一直没办法下笔，拖到现在也没有成型。

写这篇其实有两个原因，一个是最近在循环陈奕迅的《沙龙》，另一个原因是潮生老师十二月发过的一条动态，循环了一周，今天还是忍不住想写。

至于有没有后续……

希望我的期末考不会挂科。

总之，好久不见，谢谢阅读～